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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3章 念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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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3章 念她

“公主要跑哪去。”

驟風呼嘯, 密林樹葉漱漱墜落。

記憶的洪水猛獸迅速將她裹緊,狠狠揪住她的心,她望著眼前的男人, 喘不過氣來。

沈皎摸了摸臉上金色曼陀羅紋面紗,幸好摔下來時,未被狂風吹走。

沈皎緊捏衣衫,支吾道:“我……我只是肚子疼,想方便一下。”

陸之慈一怔,握著韁繩的手漸緊,那悅耳如清泉的聲音恍如隔世,斜陽落葉之下, 那道身影如初, 杏眼一眨驚他心中鴻。

陸之慈目光顫抖,他失了從容, 翻身下馬,大步走向沈皎。

男人身姿頎長,比從前更高, 褪去少年氣息, 一返不覆,輪廓更精致, 鋒利。

沈皎一楞, 慌忙後退,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,扯去她的面紗,露出一張布滿紅疙瘩的臉。

面紗隨風飄落。

沈皎抽手, 強裝鎮定道:“大膽刁民,吾乃北狄公主, 你竟敢不敬本公主,本公主要把你做成人彘,丟進豬圈。”

陸之慈蹙眉,他松開拱手道:“臣失禮了。”

他目光又移至與沈皎像極了的那張臉,他問:“公主的臉是怎麽回事。”

沈皎摸上臉,“本公主碰不得魚蝦,一碰就滿臉起紅疹。”

北狄公主碰不得魚蝦,可沈皎最愛吃魚蝦。

小公主怒道:“大膽刁民,竟敢直視本公主的臉,你究竟是何人,本公主定要啟奏皇上,賜死你。”

刁蠻似她,可她不識他。

陸之慈撿起地上的面紗,頷首遞給她,他輕啟薄唇,一字一句。

“臣乃本朝首輔,陸之慈,公主盡管去奏,臣願受罰。”

沈皎接過面紗,她咬唇瞪了他一眼。如今大啟,陸之慈一手遮天,他便是權,小皇帝哪敢降罪於他,他分明就是挑釁。

沈皎清咳一聲,“本公主知曉了,走吧。”

陸之慈望向西邊密林,問:“公主方才不是說要去方便麽。”

沈皎捂了捂肚子,“本……本公主現在不痛了。”她咬牙,“你廢話怎這麽多,還不快帶本公主回去。”

陸之慈摸著指上玄戒,定定地望著眼前少女,曾也有一個人如此刁蠻任性。

於是鬼使神差,他聽話地看向側翻的鸞駕,一個木輪卸下,躺在一旁。

“鸞駕脫輪不能再行,還請委屈公主與臣同乘一匹馬。”

陸之慈轉身,說是請,卻不容她拒絕。

沈皎擡腿要跟上,忽然扯痛,她方才雙腿麻木未註意到,此刻一動,才知摔下鸞駕時,她也把腳摔了。

她叫住陸之慈的背影,蹙著眉頭委屈道:“我……我腳好像摔了走不了。”

因為求人,她難免低聲下氣了些。陸之慈轉身,望向沈皎。良久後,他撈起她,衣衫翻卷之際,她已翻身上馬,沈皎抱住馬脖子,一臉驚慌喘氣。

緊接著陸之慈上馬,握住韁繩,他低頭瞥了眼胸膛前的人。

“公主坐好了。”

馬駕得飛快,沈皎微睜開一只眼,又趕忙闔上,她害怕,只敢在心中嘀咕陸之慈是抽什麽瘋,再快些馬就要撞上樹幹,他們一同葬身在這。

回去時沈皎驚魂未定,蕭容淵上前將她扶下。

陸之慈目光移至蕭容淵身上,他生性多疑是個難纏角色,沈皎怕陸之慈這深謀遠慮的老狐貍瞧出身份。

慌忙軟身倚在蕭容淵身上,“大牛,本公主乏了,你快扶本公主過去歇息。”

蕭容淵道了聲是,側目掃了陸之慈一眼,而後扶沈皎去馬車。

陸之慈望著她遠去的背影,雙眸緊盯,良久未動。

謝子衿走近,順著陸之慈的視線望去,他嘆氣道:“你也覺得她像皎皎。”

陸之慈神情一頓,他側目。

謝子衿失笑,“我喊了她十多年皎皎,你連這都要在意。”

陸之慈聲音沙啞,他闔了闔眼,“我只是許久沒有聽人這麽喊她了。”

“她不是沈皎。”謝子衿斬釘截鐵道。

陸之慈道:“你便如此確信?”

“北狄公主的衣食住行我問過,她對魚蝦過敏,此次臉上起紅疹便是因為誤食了魚餅。皎皎最愛吃的便是東湖的醉魚,我昨晚還夢見她來了常州,纏著我帶她去東湖旁的春滿樓。”

謝子衿苦笑,笑他們自欺欺人,忘了沈皎早已在那場大戰中死了。

“再者,皎皎已經死了九年,她的屍首都是你親手安葬的,陸之慈,你我都不要再自欺欺人了。”

陸之慈擡手,他面色平靜,毫不避諱地取下玄色羊皮套,上面醜陋的疤痕與斷截的小指,是他唯一能思念沈皎的痕跡。

他道:“我太想她了,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夢到她了。謝子衿,我羨慕你,至少她還願意入你的夢,她一定是還在怨我囚她強迫她。”

有多少次,他都想一死了之,每次騎馬時,他都不要命地再快些,恨不得摔死。有一遭府裏起火,他依舊端坐處理公務,直至小廝趕來架著他出去。

外界都道他勤政到廢寢忘食,甚至忘我渾然不知大火。實則,他想就這麽死在火裏,隨她一同去。

他太想她了,想再見她一眼。

可他不敢輕易去死,他記得她臨終前,讓他好好活著,做一個好官。

他守她諾,將大啟治理得井井有條,國盛民富。

可惜,她看不到。

他想聽她誇獎他,想聽她再喚他一聲,“阿慈。”

車隊歇息小整後又上路,馬車滾滾而行,黑衣衛護送直達皇城。

沈皎撐著腦袋,半闔著眼。

蕭容淵遞上酥餅,沈皎瞥了眼,搖頭道:“不吃。”

蕭容淵不慣她,他收回手,自己咬了口酥餅,邊嚼邊道:“怎麽,見了老情人,連飯都不吃了。”

沈皎側目瞪了他一眼,“方才鸞駕倒翻的幾圈還會緩過勁,有些反胃,吃不下東西。”

車內寂靜,半響後,蕭容淵吃完餅,他俯身湊近,揚唇問。

“沈皎,你還喜歡那陸之慈嗎?或許說,你從前喜歡他嗎?”

沈皎睜眼,她默不作聲望著床簾縫隙裏不停的泥路。

蕭容淵輕笑一聲,“你喜歡過他。”

沈皎不再反駁,她點頭。

“嗯,我是喜歡過他,他……應也是,但九年了,誰會九年一直念念不忘一個人。”

“會。”蕭容淵道。

沈皎轉頭,詫異地看向他,“你說什麽。”

“我說九年,會有人一直記得一個人。”蕭容淵眼微瞇,忽而他玩味一笑,“但沈皎你便別自作多情,沒人會記住你。陸之慈也不會記住你,他早已把你忘得一幹二凈,說不定現在都娶了幾房小妾,兒女雙全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沈皎皺眉,她承認聽到這些話,知曉陸之慈忘了她,她心裏難受,於是她惱羞成怒潑了茶水在蕭容淵臉上。

“你閉嘴,你以為你就能被人記住,連追捕你的通緝令都已在第二年被撤下,皇室宗祠不會供奉你,你只是個被人遺忘的反賊。”

蕭容淵抹去臉上的茶水,他定定望著沈皎,沈皎回過神,怯聲道:“抱……抱歉”

蕭容淵忽而低低笑出聲,“是啊,我是反賊,我本是要死的,但不巧被你救下,仁心仁義的大夫啊,你救救我,我該怎麽活下去。”

沈皎楞住,她道了聲,“瘋子。”而後繼續枕著腦袋睡過去。

她再次醒來時,馬車已入京,沈皎掀開車簾,京城比從前更繁華,往來車馬粼粼,商販呦呵聲此起彼伏。

沈皎喊住馬車,要了盒白糕,她嘗了幾塊後遞給蕭容淵,“噥,我給你賠罪,你別生氣了。”她臨了又嘴硬,“主要是是這白糕太難吃了,我吃不下。”

“難吃的給我?”

沈皎點頭,“是呀。”

蕭容淵不情願地接過,而後探出車外,春風得意,叼著白糕像是叼著狗尾巴草,挑釁地看向陸之慈和謝子衿。

陸之慈雙眼微瞇,“那個戴面具的男人是誰。”

謝子衿回:“是公主身邊的侍衛,叫什麽大牛,沒什麽可疑的,你放心。”

沈皎趴在窗口,京城每一座樓都與記憶重疊,熟悉。

她聽見說書先生道:“數年前沈家大將軍驍勇善戰,英勇殺敵,戰功累累,只是可惜後來燕山關一站,腹背受敵,被敵軍掠去,回來時殘了一條腿。”

沈皎心一揪,只聽那說書先生繼續道:“明日沈府沈大將軍娶妻,話說那許家姑娘蕙質蘭心,知書達禮……”

娶妻?沈皎一楞,這是好事。

她忽然想起趙寶珠來,到頭來趙寶珠還是未如願,也不知那丫頭如何了。

馬車先停至驛站,待第二日入皇宮,沈皎卸掉華服,洗了個熱水澡,換上大啟裝扮,她先去集市買了份賀禮,而後走去往沈府的路。

二叔父自沈離月入宮後,便遠離朝政告老,安居在家。

沈府大門兩頭石獅子昂首,牌匾未換,九年風吹日曬已褪色破舊。

門口小廝拱手,向她要請帖,沈皎來時讓蕭容淵仿了一本,沈家請帖樣式她知曉,她仿得以假亂真,不會被看出。

謝蘭意站在大堂招呼客人,沈家自沈皎死後,已經許久沒有這麽熱鬧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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